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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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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百裏氏宅邸內,幻境已散,燈燭煌煌。

鎮厄司的到來安撫了大多數人的情緒,百裏青枝喜形於色,迎上前去。

百裏泓尚在閉關,主家其餘人全丟了性命,整個筵席間,她是絕對的話事人。

沈流霜站在四具屍體邊,眉間沾染春夜的水汽,與施黛遠遠對望一眼,頷首示意一切順利。

“你們決定繼承崔大人的遺志。”

收回註意力,施黛看向跟前的聶斬:“於是學了他的刀法,在江南各處行俠。”

聶斬笑笑:“是啊。可惜我沒練刀的天賦,只學到皮毛。”

四人裏,謝允之最有武學天資。

那時他只有十幾歲,為養活弟弟妹妹,白天夜裏找了好幾份工。

為數不多的閑暇時間,謝允之一心撲在刀法上。

大哥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,另三個孩子心疼他,搶著去幹家務活,或幫街坊鄰居寫字賺錢。

聶斬十六歲時,謝允之已將斬心刀法參透,誅殺了不知凡幾的兇邪之徒。

也正是這一年,文淵書院來越州征才,聶斬沒懷期望地報了文試。

沒成想,幾日後放榜,他的名姓赫然在列,成為書院門生。

當天入夜,謝允之做了一桌子好菜,為他們每人斟滿酒。

“是好事啊。”

看出他的不舍,謝允之撫上聶斬的頭:“此去文淵書院,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,我們小斬有大出息了。”

從小吃了太多苦頭,加之長年累月苦練劍法,謝允之的右掌粗糙不堪,滿帶老繭。

聶斬很喜歡被他摸頭的感受。

與多年前面對崔言明時一樣,熨帖又溫暖。

“文淵書院裏,全是儒生吧?”

莫含青憧憬道:“聽說他們能把詩詞變成真的……好想看一看‘飛流直下三千尺’。”

“人生地不熟的。”

秦酒酒面無表情地輕哼:“倘若有誰欺負你,記得飛鴿傳書告訴我們。”

“誰敢欺負我弟弟?”

謝允之暢快大笑:“會用刀的儒生,聽上去不錯。”

除謝允之外,聶斬等人刀術天賦有限,學習斬心刀的同時,亦在探求自身擅長的技法。

初入崔府的聶斬連字也認不清,隨念書漸多,竟展現出不小的稟賦,以文入道,詩詞歌賦樣樣精通。

秦酒酒反應銳敏、手法靈活,跟隨一名皮影匠人,學得世間罕見的秘法。

莫含青心細如發,對陣法頗有心得,年紀輕輕,便可編織變幻莫測的殺陣與幻境。

聶斬北上學宮後,四人分散各地,以飛鴿傳書彼此聯絡,倒也不覺孤寂。

兩年前,為調查崔言明死亡的真相,謝允之高價買通管家,入住百裏氏大宅。

一年後,經由管家“謝五郎”之手,莫含青被選作葉晚行的貼身侍女。

竊聽,誘導,暗示。

經由種種手段,兩人一個個找出當年的所有真兇,著手準備覆仇。

“百裏家的人,很難殺。”

斜斜倚靠在桌邊,聶斬笑著對施黛道:“百裏泓強得驚人,被稱作江南第一刀。其餘人嘛……但凡有誰不明不白死掉,定會引剩下幾個萬分戒備。”

百裏氏有千百門客相護,一旦打草驚蛇,刺殺難度將超出他們的能力範疇。

最好的時機,是等百裏家眾人共聚一堂,一網打盡。

比如近日的演武大會。

……等等。

聽他慢悠悠地闡述來龍去脈,施黛心口一跳。

聶斬提到了百裏泓。

施黛對這位百裏氏家主不甚了解,從閻清歡的描述裏,知道百裏泓是個不折不扣的刀癡。

毋庸置疑,百裏泓很強。

無論是沈流霜爹娘的死亡,還是崔言明遇害,最大的主謀,一定是他。

聶斬等人不可能不殺他。

可巧,百裏泓正在閉關。

閉關是參悟刀法的重要時刻,需保持身心寧寂平和,不被外物所擾,否則恐將走火入魔。

簡而言之,這個階段,是百裏泓最脆弱的時候。

聶斬他們原定的計劃,應是利用不在場證明順利脫罪,再前往百裏泓的閉關之地,合力把他擊殺。

——現在呢?

不等施黛開口,藍衣年輕人眉眼含笑,從桌邊直起身。

短暫的一息,沒人打破緘默。

聶斬唇角微勾,黑眸流轉,凝在她身上。

“雖然很冒險,但……”

聶斬眨眼,猝然揚聲:“滅燈!”

如同一個開關。

話音落畢,數條靈線交錯勾織,巨大的暗影化為實體,排山倒海般覆下。

在聶斬有所行動之前,江白硯拔劍,把斷水橫在他頸前。

自知打不過他,聶斬一笑,乖乖舉起雙手。

但他有三個同謀。

“滅燈”,是他們定下的暗號。

凡事要做好最壞的打算,刺殺百裏泓難度最大,因而被他們留在最後。

倘若計劃順利,他們脫離鎮厄司的監察後,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刀堂,與百裏泓拼個你死我活。

計劃失敗,被人勘破的話——

莫含青留有一個備用陣法,可以暫時拖住鎮厄司,供他們突破重圍,前去刀堂。

前有實力強勁的百裏泓,後有鎮厄司的追捕,這是最糟糕的情況,九死一生。

卻也是他們手刃仇人,唯一的辦法。

靈線翻飛,白如雪浪,與漆黑皮影層層疊疊,困作繁覆陣法。

三道人影從窗邊躍出,鎮厄司的小隊裏,有人輕嘖一聲。

沈流霜留了心眼,去越州鎮厄司時,特意請來幾位陣師。

一條血色細線自袖中探出,化為鋒利無匹的刀鋒。

人群裏,身形嬌小的紅裙女子指尖勾起,口中念念有詞,紅線與莫含青留下的白線擦拂而過,震顫不休。

“陣眼在正北。”

紅裙女子道:“燭中。”

得她指令,身後的青年敏捷躍起,避開重重靈線,揮出一張符箓。

冷光乍現,燭燈被一分為二,困陣消散。

“追。”

紅裙女子沈聲開口,末了微皺起眉:“他們逃跑……為何往西邊去了?”

百裏府出口在東,西邊是一座人跡罕至的後山。

沈流霜猜出幾分緣由,看向百裏青枝:“那是刀堂的方向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被突兀的驚變嚇得不輕,百裏青枝面色微白:“我二哥閉關,就在那兒。”

*

刀堂。

百裏泓愛刀成癡,常常前往後山練刀。

久而久之,幹脆在山下建出一座院堂,一來陳列收集的各式寶刀,二來用作練武閉關之地。

閉關不得有外人擅闖,偌大的刀堂裏,唯有百裏泓一人。

跟隨沈流霜趕往後山,施黛被冷風吹得一抖,攏緊衣襟:“百裏泓有多強?”

“很厲害。”

閻清歡道:“百裏泓天資平平,年少時遠不及百裏策。但他數年如一日地苦練,實力突飛猛漲,放眼江南,他的刀術無人能敵。”

他頓了頓,補充一句:“縱觀大昭,百裏泓的刀也排得進前幾名。”

難怪聶斬等人不惜賭上性命,也要趁今夜對他下手。

閉關一過,再殺百裏泓就難了。

聶斬被交給了越州鎮厄司,此時此刻,眾人正追趕逃離的秦酒酒、莫含青和謝允之。

施黛忍不住問:“他們被抓到後,會怎樣?”

“事關重大,結果說不準。”

沈流霜道:“不過……葉晚行親口承認過罪行,鎮厄司斷案,會酌情考量。”

此事牽連甚廣,涉及世家大族,必定轟動整個江南。

等明日消息傳開,不止百裏氏,鎮厄司也得焦頭爛額。

“前提是,”沈流霜擰眉,“他們別死在百裏泓手上。”

時值早春,新葉萌發,後山幽麗。

施黛擡眸,望見一座寬敞院落。

院前僅有一燈如豆,溢散少許微光。

四下無風,安靜得有些古怪。

不對勁。

秦酒酒三人闖入刀堂,與百裏泓交手時,怎麽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響?

“當心。”

江白硯低聲:“氣息不對。”

施黛:“氣息?”

院門大敞,庭間空空如也。

沿石板路疾步前行,刀堂入口處,紫檀木門虛掩。

仍舊聽不見聲音。

空氣恍若凝固,淪為一潭死水,壓抑得無法呼吸。

施黛心裏莫名發毛,像被野獸撓了幾遭,條件反射繃直身體。

透過門縫,看不清堂中景象。

走在最前的年輕男人屏息凝神,緩緩推開正門。

在他身邊,沈流霜保持備戰姿態,把鐘馗儺面扣上額前。

吱呀輕響令人牙酸,縫隙漸大,堂中竟未燃燭,一片漆黑。

“堂中之人,莫要輕舉妄動!”

男人上前一步,亮出腰牌:“鎮厄司辦案——”

說到一半,他的嗓音停住,

直至走進刀堂,他才終於明白,究竟哪裏不同尋常。

太暗了。

並非夜色的黝黯,而是另一種更深更沈、濃墨般的黢黑,窗外照進的月光被吞噬殆盡,不見一絲亮色。

這是怎麽回事?

電光石火,遠處人影一閃。

看不清長相,只有一道模糊的輪廓,不明緣由地,施黛覺得那像只殺氣騰騰的野獸。

“退出去!”

不知是誰高聲怒喝:“刀堂有問題,這是心魔境!百裏泓入心魔了!”

這話來得遲了些。

當它響起,黑暗鋪天蓋地,如浪潮滔天。

暗潮湧來的前一刻,施黛被人一把拉住右手。

有人護在她身前,空氣裏若有若無,是雪松般的冷香。

*

心魔境。

兩眼一閉一睜,發覺自己置身於一座仙氣飄飄的宮殿裏,施黛在腦子裏搜索有關它的記憶。

妄念太深,便成心魔。

尋常的武者生出心魔,大多失去理智、暴走傷人。

百裏泓是萬裏挑一的高手,看樣子,把心魔化作了實境。

心魔裏的景象,是他執著的妄念。

身邊沒有其他人,施黛環顧一圈,目露困惑。

百裏泓醉心刀法、執掌大權,在她看來,他的執念要麽與刀相關,要麽與權勢相關。

沒想到大錯特錯。

施黛低頭,望一望腳下縹緲的雲煙,再看一看頭頂高懸的玉質牌匾。

上書三個大字。

【白玉京】。

白玉京?傳說裏神仙所在的世外之地?百裏泓心心念念這個做什麽?

難不成,他想成仙?

施黛盯著玉匾瞧了會兒,總覺得古怪,邁步往前。

眾人再次分散,萬幸,她沒帶施雲聲來刀堂。

心魔境內空無人煙,舉目遠眺,雲蒸霧繞,霭霭如流玉。

踏入“白玉京”,可見瓊樓迤邐,雲舒霞卷,漫天氤氳淺緋薄光,符合所有人對於仙境的想象。

樓宇勾連,座座由白玉建成,玲瓏剔透。

天外鐘聲杳杳,不同於煉獄中的詭譎陰晦,這道鐘響悠遠澄凈,叫人靈臺清明。

比起心魔境,更像紅塵外的雲頂天宮。

這是傳說中的心魔?和想象裏血腥殘忍的場景完全不同。

施黛沒敢放松警惕,小心翼翼繼續向前。

雲煙如水,淌過腳踝,滋生淡淡涼意。

驀地,施黛站穩身形。

她正走在一條由玉石鋪就的長道上,兩側是玉樹瓊枝,枝椏晶瑩。

靠近其中一棵時,玉樹的枝頭顫了顫。

施黛只看一眼,雞皮疙瘩爬了滿身——

玉枝白潤,枝頭生有小小花苞,當她走過,花苞綻開。

花蕊的位置,是顆死死盯著她的血紅眼珠。

眼珠與施黛視線交匯。

緊隨其後,一只只眼睛自樹幹次第睜開,血絲遍布,把玉樹染作殷紅。

施黛:?

施黛:???

誰家的心魔這麽玩兒?

血樹揮開枝芽,施黛眼疾手快掏出符紙:“先殺惡鬼,後斬夜光,急急如律令!”

她反應飛快,符箓無風自揚,凝集靈氣,刀刃般斬斷樹枝。

施黛右眼皮跳了跳。

玉樹斷開後,從裂口淌出來的,居然是黑紅的汙血。

腥氣撲鼻,她敏銳察覺危險,轉身揮符:“敕!”

欲從身後偷襲的另一棵樹轟然爆開,血落滿地。

差點性命不保,心臟怦怦直跳,施黛深呼吸。

心魔境的詭異程度超乎想象,如果玉樹是假,她有理由懷疑,這裏的萬事萬物都對外來者不懷好意,能要他們的命。

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。

平覆下心情,施黛打起精神,握緊幾張驅邪符。

玉樹的血液被地面吞噬,不消多時,恢覆了纖塵不染的端雅之貌。

施黛看在眼裏,不由暗想,百裏泓到底做過什麽,心魔才變成這樣?

只是殺人的話,沒這麽邪乎。

思忖間,遠處一行人影走過。

白玉京有樹有樓,自然也有神仙。

幾名身著白裙、梳飛仙髻的仙娥款步行來,婷婷裊裊,披帛飄飛。

不得不說,看外形,非常刻板印象。

施黛苦中作樂心下腹誹,兩指夾起一張黃符。

她看不清仙娥們的臉。

下巴往上,每張臉孔皆隱沒雲霧之中,像幅未完成的畫。

靜美卻詭異。

霎間,為首的仙娥仰起頭。

施黛於是看清,原來她的面容空空蕩蕩,根本是沒有臉的。

兩面相對,似木偶般,仙娥脖頸一歪。

不給它們發難的機會,施黛搶先出手:“敕。”

靈符生光,金芒如箭,徑直攻向飄飄白衣。

像一張宣紙被撕開,仙娥們面皮剝落,從中湧出數道黑影。

怪物無骨無皮,原是藏在人皮之中,此刻紛紛脫體,人皮失去支撐,綿軟癱平在地。

黑影數量不少,施黛壓下不安,熟稔揮符念咒。

她是刻苦耐勞的脾性,來到大昭後,沒落下符法的修習。

現如今,施黛對符箓的掌握趨於爐火純青,對付它們不成難題。

唯一吃力的,是黑影太多,前後夾擊。

施黛險險避開,驅動雷法環繞周身,側頭看去,右肩被劃破一道血口。

然而並無疼痛。

施黛怔忪一下,旋即明悟。

不久前血蠱發作,江白硯用了邪術,兩個時辰內,為她承受一切疼痛。

算算時間,尚在邪術的有效期限。

她肩頭的豁口血淋淋,顯然不算小傷。

施黛懊惱地皺起眉頭。

江白硯一定很疼。

*

右肩傳來劇痛時,江白硯剛斬下幾只怪物的頭顱。

白玉京的名號倒是好聽,可惜不過套了層虛妄的殼,撕開偽裝,內裏滿是腐敗血肉。

斷水橫過,腥血四濺。

疼痛突如其來,若是以往,江白硯絕不會心生遲疑。

在當下,他的動作卻微妙一頓。

他未曾受傷,這份痛楚,來自於施黛。

施黛有傷。

她在何處,遭遇了什麽?

這個念頭掠過心間,牽出陌生情愫。

似躁動,又似不安,心緒成了粗糙的線,纏出千百的結。

疼痛本應令他愉悅,有生以來頭一回,江白硯因它而惶惑不耐。

半垂下眼,江白硯以左掌按上胸口。

心臟跳得紊亂,懸在這處腔室,似被細線提起,空蕩蕩沒個著落。

古怪的,鮮少體會到的情緒。

無暇顧及痛意與快意,連殺戮也難讓他重獲歡愉。

甚至於,江白硯對此心生厭煩。

又幾只邪祟蜂擁而至,斷水寒光倏起,血骨飛濺。

江白硯瞳色沈沈,視若無睹,自支離破碎的血肉間疾步踏過。

心魔境出現前,他曾握住施黛的手。

被卷入此間,他們二人的距離應當不遠。

沒有更多痛意傳來,施黛沒再受傷。

沿途斬殺無數邪祟,江白硯的腳步卻是更快,靜思一瞬,腕骨倏動。

這一劍用了十成殺念,勢若白虹,直指身側的玉樓。

劍氣暴漲,三尺青鋒凝作一道雪色寒芒,竟將整座樓閣震碎。

玉石化作齏粉,露出內裏盤枝錯節的骨與肉,似蟲豸蠕動。

江白硯面色不改,斷水再起,令血樓徹底坍塌。

動靜足夠大。

施黛若不出現,他劈下一座便是。

幾點鮮血濺上長睫,隨他眨眼,視野暈出模糊的紅。

江白硯提劍前行,劍鋒摩擦地面,在玉石上留出筆直劃痕。

後肩的痛意無比清晰,順著四肢百骸,落進胸腔裏頭。

習慣性地,他攥緊手掌,指甲陷進肉裏,借由疼痛保持冷靜。

“欸?”

人聲響起,清泠明快,像破開炎炎酷暑的一捧雨。

因這短促的字音,躁動得以撫平靜下。

江白硯回眸,望見那抹桃紅。

遇上他,施黛歡歡喜喜展顏一笑:“我還納悶是誰劈了樓,果然是你。”

她沒忘江白硯在本命畫裏劈山的事,這人是有股子瘋勁在身上的。

有血從她肩頭漫開,赤紅大片。

江白硯張口,尚未出聲,見施黛湊到身前。

梔子花香纏上他鼻尖,施黛吐字如倒豆:“你的肩膀是不是很疼?對不起啊,我受了傷,要你來吃痛。”

目光下移,她小聲輕嘶:“你還在用這只手握斷水!不是會左手劍嗎?”

江白硯輕輕笑起來。

因她毫不掩飾的關切。

原來當他記掛施黛時,施黛同樣在意他。

焦躁、不安與說不清的種種情緒盡數消散,在心口一勾,蕩出綿密的癢。

就像嗔癡妄念,全縛在施黛一人身上。

他變得很奇怪。

“你笑什麽?”

施黛瞅他一眼,瞥向自己肩頭的血漬:“找個地方擦藥吧?你也能少疼一些,要不然——”

她忽地噤聲,眼睫一顫。

後背攏上柔軟的溫度,身體遽然前傾,貼上另一具身體。

像觸碰到一顆劇烈跳動的鮮活心臟。

沒有任何預兆。

江白硯將施黛擁入懷中,箍緊她的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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